2008-04-07老人

我家位在一棟不止二十年歷史的七層樓老華廈，但有電梯，可想見當年的風華。住這棟樓的人幾乎都是隨這屋子一起老去的一群老人，年齡平均五、六十歲。我們家算是新的一群。

因為住頂樓，出入遇到鄰居同搭電梯的機率很高。尤其晚上習慣去跑步，似也正是一些老人晚餐散步、或例行採買歸返的時刻。多半鄰居善意地問候著我這位晚輩，但總有幾次正巧遇見某戶六十多歲的那位婦人。

「去跑步啊？」「是啊！」真希望汗味沒有干擾了她。「你們年輕人真好，像我們老了，都跑不動了……」「您也可以出去走走、散散步，很多人都在那裡的……」她的表情充滿了不悅，彷彿她曾誠心祈求上蒼別帶走她的活力，但那一字一句的祝禱都宣告惘然。現在連我們這些年輕人也都參與這殘酷的老年宣告。

有次，一樣遇到她。「妳父親真好呀，都來幫妳整理家務……」「是啊，父親很照顧我們……」此時大概只有老天可以明鑑：父親每天來家裡走動，是為了看他捧在掌心疼著的女兒、孫女。我一向阻止父親幫我做任何家事。只因為他是我的父親，不是家中傭人。曾經我也在他撐起的屋宇下，被他這樣疼惜著。但遇到一個自認懂我比任何一個路人都還多的這位鄰人，我也只能點頭稱是。

我常覺得週邊充斥著這樣的老人。也許臉上未必有深刻的皺紋宣告他知天命的智慧，但他總以什麼他都知道的姿態，詮釋著他所見偏狹的一切，論斷著別人的罪行。有些甚至是年紀與我相仿的中壯年，就已像是這樣的老人了。

老人，不是年齡做出的宣告；是心靈的偏狹，讓生命環繞蒼老氣息。將自己活力消退的老味強制週邊的人嗅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