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-06-22花裙下的八十歲

公車上的單人座椅，一前一後。她斜傾著整個身子，手勾住座椅上的握把，對前座整個側身而坐的七十歲男性長者不住地說著話。大概就是一些「不放下心裡的煩惱，明天太陽依舊昇起」「知足常樂」……之類勵志書籍中常見的話。

她戴著一頂草帽，不大不小，正好全程擋住她的臉，但還可見到裸露在細肩帶花裙外尚光潤的臂膀。十分鐘的車程，就聽著她一直傾身對長者說著話，聲音略沙啞，聽得出是有點年紀了。

她和我在同一站下車。走在我前頭，我看著短花裙款擺著，足下蹬著時興的厚底楔形鞋，膚色雖略黑，但頗有風情。我站在老人前方一步等著下車，那是個有點年紀，但眼神精亮，看得出頗具修養的老人。老人指著前方的女人，告訴我──她八十歲了，還活得這麼年輕，妳才三十多歲（真謝謝他的客氣），要比她好。──他邊說邊揮了好幾次有力的手勢。

下了車，我笑著跟隔著車窗的老人揮手說再見。謝謝他將這些勵志的話語轉嫁到我身上。我始終沒有見到那八十歲女人的臉上是否有如溝渠的皺紋。我想像著有。八十歲的聰慧女子，總讓我難忘如莒哈絲的臉，溝渠交錯的紋路中有兩顆神采的眼睛，那是吸飽世間真情而淬礰出的兩丸珠玉。

不管幾歲，都不必靠花裙虛掩自己早凋的生命，歲月會刻出溝渠是難以抵擋的事實。我只盼八十歲時也能有兩丸那樣的珠玉，我相信那是此生上天送我最豐盛的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