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饅頭

隔了將近八年,生命又流逝過無數的無常後,誰會料到還能收到一個白饅頭作為贈禮?

星期五的早上,我慣例會到簡陋合作社隨便買兩樣食物,填飽早餐、順便打理午餐。這天的課正好和同事們錯開了,無法和她們一同出校外覓食。就在那天,合作社阿姨和我如往常地閒聊了幾句之後,欣喜地遞給我一個白饅頭,「朋友送的,味道很不錯,妳嚐嚐看。」我受寵若驚地收下,因為我深知看似無味的白饅頭,撕成一塊塊咬入口中,會化成一股淡淡的甘甜。那是經常在回憶中散溢卻久久不去的滋味。

八年前在基隆任教,那貧窮縣市到處有令人不忍觸探的故事。一位同辦公室的老師,家中有位智能障礙妹妹,妹妹婚嫁後,家中一切也幾乎仰賴這位老師打理。於是,當那所學校開辦起營養午餐之後,幫那位老師的妹妹準備全家人餐食,已是辦公室行之有年的風氣了。我僅在那裡任教一年,與班上同學交換過想法後,也加入行列。每天中午,我們先把超出食量的飯菜挪出,分類整齊後放入保鮮盒,再交給那位老師。久了之後,這些動作幾乎可由學生獨立完成,學生學會付出關心、學會舉手之勞可以助人、學會貧瘠的自己竟也可以助人的道理。我很感激這位老師給了我們學習的機會。

之後,我時而收到那位老師送我的白饅頭,一顆飽滿有彈性的饅頭,就躺在我雜亂的辦公桌上散發誘人甜香。那是她親手揉製的,每次都得加入前次留下的老麵一起和入搓揉,還得挑選氣溫適宜的日子等它發酵。那陣子,我的晚餐經常就是一口口白饅頭,配著一堆報章雜誌、偶爾是學生的作業……。

只有白饅頭的日子,滋味竟可以如此悠長。我總想起弘一大師「碗裡的萊菔、白菜,對他來說卻是山珍海味」。雖然,匆匆停留一年,還來不及跟那位老師學習揉麵的技術就離開那裡,但此後,對於每一位送我白饅頭的人,我都心存感激──因為他們都認為我會喜歡那淡淡在口中化開的清香。能認同這清甜的人應該不多,我何其有幸可以遭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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