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師，我十七歲了

前天中午，上完早上第四堂文組班的國文課，一位男同學一路陪我走回辦公室。我邊讀著他剛交上來的作文作業，邊思考著該如何給他建議。他幾乎是這個班級裡作業完成速度最快的一位，一寫完，往往也急著得知我給他的意見。所以，我總是先抽出他的作文，第一個批閱。

我們到辦公室，大約又談了半小時，我依舊給他幾個可以的建議。我一向避免給唯一的答案，怕一個年輕的生命，就在我的三言兩語中被框限了。人生應該可以有多種選擇、多種可能。他靜靜地聽著。

最後，他告訴我：「老師，明天是我生日，十七歲的生日。」眼光閃著亮亮的光采。平時上課，我就常提醒他們珍惜這一生只有一次的十七歲，可以是脆弱地等待接續而來的考驗、可以是活力地表現你的不羈、可以是自得於生命的新鮮。十七歲，每個人都會經歷過。他說出這句話，頓時，我才領悟到這是他一路陪我走回辦公室的目的──親口告訴我他的欣喜。我很感動於他願意親口告訴我，也回應給他祝福，可惜是男同學，我留下了想給他的擁抱。

工作中，整日面對著一群十七歲左右的孩子，最幸福的是老師。在我的記憶檔案中，有一處清晰地置放著每一位學生的回憶。那兒是永遠的十七歲。當你們上了大學、進社會工作、生兒育女……。那兒依然還是十七歲的你。我何其有幸，在每一個過眼的年輕生命中，幫他們留住了十七歲。那十七歲的你們，就像樹林間不沾俗世塵埃的小小精靈，經常圍繞我身畔與我對話。

頓時，我也彷彿了悟了。每當畢業典禮又得送走一批學生，我總是只能在全部隊伍的最末端、典禮的最角落，黯黯地看著曾經如此熟悉的你們。你們即將遠颺，留下十七歲的回憶給我。我任重而道遠，得擔起守衞者的角色，守住這一群精靈。

我的生命正在經歷第三個十七年，曾經懵懂年少的第一個十七年、曾經流離紛亂的第二個十七年，我被時間之流推著而來到這裡。當第三個十七屆滿時，我眼中是否也會閃現如斯的光采？是否那一個個十七年，也會幻成一個個隱現不定的精靈？